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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川盛衰记·下——斜阳寂寞茅店远

“鱼在白河清水清,却忆田沼浊水浑”······这是江户幕府第十一代大将军德川家齐在位初年的一曲狂歌。这里的“鱼”是指代当

“鱼在白河清水清,却忆田沼浊水浑”······

这是江户幕府第十一代大将军德川家齐在位初年的一曲狂歌。这里的“鱼”是指代当时的士庶百姓;“白河清水”影射在任期间发起宽正改革的老中白河侯松平定信;“田沼浊水”则是影射不得良死的前任老中田沼意次。

话里话外的意思是,在“水至清则无鱼”的原则下,人们在“宽正改革”时期的生活,更糟糕于田沼时代。

松平定信与田沼意次是完全不同的人,他是御三卿出身,乃父田安宗武是八代将军德川吉宗的孙子。在父亲的熏陶之下,年仅十六岁的松平定信就写出过和歌名句:

“藤壶花飘落,斜阳寂寞茅店远,何处寻”?

因此,当时官拜近卫少将的松平定信得到了“藤壶少将”的雅号。

松平定信和歌。

松平定信写真——上有“拨乱反正”题跋。

作为御三卿家族的一员,松平定信本来是有资格登上征夷大将军之位。但却在一桥治济及田沼意次的运作之下被过继到了白河松平家,从此失去了将军候选人的资格,对此松平定信怀恨在心。这也就是为何在就任老中之后他要对田沼意次进行毫无慈悲的清算。

要清算的不仅仅是田沼意次本人,更有那个时代。

一反之前的重商主义政策和浮华的文艺导向,松平定信将政策倾斜到了农业之上,而在武家社会的上层,严肃的学术气氛也取代了娱乐至死的狂欢。

这里要说一下,因为松平定信是一位儒者、贵族、保守主义者,所以这样的人在左翼史观中就是原罪。这也就是为何大多数通俗文艺中这位白河侯的形象大多是不近人情的君子。

松平定信全面接管幕府政务,推行“宽政改革”的时间是天明八年(1788AD)三月。主要的内容有:

一、取缔风纪,也就是对道德败坏的世风进行整肃,男女混浴等不文明行为被制止;

二、奖励文武,也就是对武家子弟进行教育和培训,使之成为德才兼备,有正义感和行动力的精英阶层——“以适应新颖而复杂的官僚生涯”;

三、禁止异端,也就是以朱子学处理政务的原则,摒弃阳明、古学等不经之谈;

四、设立贫民的救助机构和职业介绍场所,减少失业;

这几条都没问题,对于当时已经近乎糜烂的日江户社会来讲,可以说是惟一的生存之道,但是,继续下来的几条却是让人不得不觉得松平定信在“改革”中夹带了私货和任性。

一、颁布《弃捐令》——旗本、御家人的债务,若已六年以上未能还清的,一笔勾销;五年以内的,利息削减;

因为当时放债的大多是大阪商人,所以这种放债等于从幕府的大本营江户地区抽血,支撑江户的经济,将其从大阪商人资本的支配中释放出来,堂堂幕府竟然想出了这种耍无赖的方式。

二、《返乡令》——为了让农村有足够的青壮年劳力,在江户飘着的农村青年限期离京返乡;

但是,农村已经是无可耕之地,把大家赶回老家,等于是认为制造失业。

三、厉行节约——这点不是说说就罢了,而是详尽到细枝末节:町人及其妻女,不准请Tony老师们上门服务;裱糊门窗的纸张只能用最便宜的;女儿节的人偶,不得制造精致奢侈……

当然,不仅仅是针对庶民阶层,就算是大奥也得万事节俭起来,甚至捆绑礼盒的绳子的长短都有规定。

被后人无限娱乐化的大奥,其实是当时日本社会的吸血鬼。

大奥是绝对的“宫中”,也是当时“既得利益者”的典型。而当年田沼意次能够顺风顺水的实行改革,主要原因之一就是拉拢住了大奥中的当权派。送去真金白银、提供美少年为那些奥女中们挥霍享受自不必说,甚至田沼意次还允许大奥中的御年寄们列席内阁会议,并公开向这些对外部世界一无所知的深宫妇人们咨询建议。

这一点,是松平定信所不能容忍的。

此时执掌大奥的,是当今将军德川家齐的乳母上臈御年寄——也就是老女大崎。

依然是在那个绕不过去的田沼时代,为了进一步的掌控整个幕府,田沼意次极力讨好当时的老女松岛。最典型的是他极力劝说当时的大将军德川家治纳松岛的养女御中臈阿品为侧室。从而使松岛俨然以国太自居,而田沼意次也成为幕府时代第一位担任“奥兼带老中”的人物,也就是以老中的身份参与大奥后宫事务。

一心想效法松岛,成为下一代“大奥女帝”的大崎主动向松平定信示好,提出如下建议:

“自先王以来,老中与御年寄共同议政已是惯例,往后大奥中的事务也烦劳君侯费心”。

言外之意就是说,希望松平定信不以人废言,不要改了田沼时代的规矩,她也希望继续以老女的身份参与幕政。而定信的回应反而是很直接的,他直接回复了大崎:

“府中事,不佞任之;宫中事,君任之。越俎代庖,古人所忧”。

幕政是我的分内工作,您不要打听;大奥是您的差使,我不多问——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岂不美哉?

大崎自然是怒不可遏,于是愤而以辞职为要挟,却料不到松平定信竟然顺水推舟的批准了。而且还要求大崎搬出大奥,回家养老。嗣后,更援引《周礼》中冢宰治“九嫔、世妇、女御、女祝四人、奚八人、女史八人”之语,对奥女中进行了一次大清洗,诸多曾经显赫一时的女官纷纷落马。而大奥的预算也随之削减。

但是令松平定信感到恐惧的是,改革进行了多年,但是士庶百姓的生活却更加萧条。当街头巷尾传来了一阵阵讥讽“宽政改革”的浪曲时:

“时人都怕蚊子咬,更有文武睡不着(大田南亩语)”。

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乌头公(谓少年得志为卿为相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失落之中。

这期间又有京都朝廷的光格帝欲尊生父闲院宫典仁亲王为太上天皇,却以“于理不合”为由遭到了松平定信阻挠的“尊号事件”。谁也想不到,正是这个事件成了松平内阁垮台的导火索。

光格帝。

第十一代将军德川家齐。

因为当时的大将军德川家齐与生父一桥治济也有着与天皇家相同的烦恼。

因为德川家齐是过继到德川宗家才可以坐上十一代征夷大将军的宝座,所以,从宗法制上讲,其依然健在的生父一桥治济,只能被称为叔父。但是就像光格帝希望父亲成为太上天皇一样,家齐也想让自己的父亲入主二之丸,以大御所的身份辅佐自己。但是却同样的遭到了来自松平内阁的压力。

面对着老奸巨猾的一桥治济,松平定信实在是太年轻了。宽政五年七月,老中松平定信被一纸教旨免去了职务。取而代之的是禀性温和的吉田侯松平信明。

而江户幕府也在举步维艰之中走入了最后的岁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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