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冈村宁次打仗厉害，却少有人知道，他在中国的最后一仗，败得很惨很彻底。

都说冈村宁次用兵善讲谋略，不打无准备之仗，却很少有人知道，他在60岁时，也犯了日军赌徒冒险式的痛病。

这场战役，就是日本战史中的“芷江作战”。

一、背景

1944年，侵华日军在中国打了一场“一号作战”。

从北平到武汉到广西桂林，纵贯大陆的南北交通线，被冈村宁次等率兵一路南下，数月打通。

冈村由此连连晋升，60岁当上了中国派遣军总司令。

通过此战，冈村认为中国军队战斗力“比以前更弱”了，便想乘胜追击，直接攻占重庆。

但他的计划被东京的大本营否决了。

1945年初，郁郁不得志的冈村，心有不甘，寻机向西进攻。

很快，他的一个机会来了。

这年2月25日，一支神秘的轰炸机编队，突然飞到东京上空，炸中了皇宫一角。

日本大惊。

天皇安危事关国体存亡，首相小矶国昭急令大本营调查飞机来源。

经查，发现飞机来自中国大陆的芷江机场，系中美联合航空编队。

芷江，湖南西部一边远小镇，“滇黔之门户，黔楚之咽喉”。

因其地理位置特殊，中国在此处建造了这个芷江机场，供美国援华空军起降。

上一年的一号作战中，美军在华设置的其他机场几乎全部被日军占领，因而芷江成了此时硕果仅存的大型机场。

1945年初，这里已驻扎500架作战飞机、600多航空人员，陈纳德籍此掌握着对日作战的绝对制空权。

一号作战后，美军轰炸机从此起飞，多次对冈村宁次打通的南北交通线进行轰炸，早就成了冈村的眼中钉。

此次大本营发现芷江机场给皇宫带来的威胁后，果断下令，让冈村拿掉此地。

这，正合了冈村的心意。

本来，他向重庆进攻计划中的第一步，就是西进芷江，再取贵阳，然后北上……

现在终于可以实施了。

然而，冈村与大本营的计划并不完全一致。

大本营命令的重心，是让冈村主要对付芷江的美国空军，向西突破为辅助手段，且要求他不得突破西面的“秀山—黎明关”一线，不得进入重庆和贵州。

即所谓的“东主西从，美军为主”。

但冈村求战心切，念念不忘自己的西进计划，表面上服从大本营命令，实际上执行时，搞成了“西主东从，扩大西面作战为主”。

用兵战略错误，是冈村此次大败的先提之一。

二、最后一战

冈村驻南京总指挥。

担当此次芷江作战主力的，是他手下第6方面军的第20军。

第6方面军司令，是冈部直三郎。

20军的司令，是坂西一郎。

冈部看穿了冈村推行西进老计划的把戏，很是怏怏不乐。

他一直不赞成西进，但作为下属，他只能服从。

所以，他索性把任务推给坂西，自己懒得过问战事，整天收集文物、吟诗作画。

坂西是个酒鬼，终日豪饮，醉后言行古怪暴戾，神经质，令他的参谋很不愉快。

各师团和联队士兵，也多多少少有些厌战、悲观情绪。

这样的队伍，战斗力可想而知。

4月9日，日军悄悄开始行动。

坂西兵分三路，从北、中、南分别向芷江方向推进。

中方PK坂西的，是老牌神军王耀武。

他有10多次正面战场与日军主力会战的经历，有大败日军于万家岭的经验。

日军对他极为忌惮，流传着“宁碰阎王，不碰老王”的传说。

此次，他作为第4方面军司令，准备对日军再来一次万家岭歼灭战。

战术与1938年的万家岭战役一样——

先引敌深入，借助天险围困日军，折杀南北两翼后，再采取布袋阵，对中路主力再分割、断后，将其全歼。

所以，会战初始，中方且战且退，步步将日军引入雪峰山的腹地。

日军几天就突进数百里，不知就里的坂西一郎，还认为是中国军队不堪一击。

首先遇挫的，是南路关根支队。

在进攻武冈县城时，他兵分三路对守军进行猛攻，但攻了3天也炸不开。

他哪里知道，武冈守军在城外设了3道防御线，宽阔的护城河和用糯米粥筑起来城墙，坚不可摧。

关根气急败坏，下令日军组成特攻队，头缠日丸旗，身绑炸药，窜到城墙下就搞自杀式爆炸。

守军早防着他这一招，用装满砂石的麻袋立即把洞堵上。

日军又用绳梯攀墙，被我军从上到下一阵扫射……

此战打得极为惨烈，日军尸堆如山，血染护城河，却始终未破我城。

反攻的时候到了，王耀武向美空军求援，美军2个编队的轰炸机，迅速飞来给日军撂下了“开花的礼品”。

武冈城外日军阵地，顿时成火海。

此时，我援军从侧后赶来，对攻城的日军两面夹击，拔掉日军各据点。

南路就这样溃败了。

北路重广支队，被我军引至红岭山。趁日军渡河时，美军飞机轮番轰炸，日军出师未捷身先死。

中路，116师团进击洞口镇。这是我军设置的布袋阵之口底，也是通向芷江的最近关口。

镇两侧，是青岩、铁山两大高地，我军凭借险峻山脉，梯次修筑炮点，布置密集火网，前方是广阔的水田，失去制空权的日军，只有被扫射的份。

激战中，单单是一个青岩的守军，57师170团，就击退了15次日军的冲锋，击毙日军1600多人。

事实证明，失去装备优势的日军，在中国守军面前是弱爆了。

芷江作战图

三路进攻皆受挫，坂西急呼撤军。

电报发到冈村那里，他一脸不解。

昔日不堪一击的中国军队，怎么如此厉害？

他让参谋去调研，看看怎么回事。

参谋小林浅三郎到了第6方面军，见到冈部直三郎，还未等小林过问，冈部就把话撂给他了：

日军必须停止作战，理由有3：

1,日军没有任何空中保障，现在一味进攻，只能是美国军机的靶子；

2，中国最精锐的新六军廖耀湘部，已从印度空运到芷江，即便我军打到芷江城，也是强弩之末，根本无法打败这个新六军；

3，若继续作战，请冈村司令给我增加至少2—3个师团。

冈部让小林速度回去传达他的意思，说如果达不到这个条件，他“宁可自己负责，也要中止这次作战”。

没救了。

冈部作为一个主力的方面军司令，撂出这样绝望的话，根本无望取胜了。

向冈村报告的小林，还说了一个让冈村后怕的消息：

日军中失败主义情绪蔓延，官兵自杀的、被俘的，越来越多了，甚至在前线的133联队，竟然打出了反战的标语。

再打下去，日军哗变的可能都有了！

小林果断地建议：终止芷江作战！

冈村无语……

从1937年领兵打仗，8年了，他第一次感到沉不可言的无力感，一句话说不出。

想当初，自己不说百战百胜，也是十拿九稳，如今日军不比当年了，自己也老了，日本也真的快不行了……

想到此，他有气无力地说，“那烦请你拟定一份中止芷江作战，适时退回原来态势的命令吧……”

这，成了冈村在中国最后一战的最后一个命令。

他怎么也没料到，自己本想奇袭重庆，彻底结束中国战争，挽救日本本土，结局竟差别如此之大，败得如此迅速和彻底。

冈村宁次

三、败因分析

冈村此次大败，原因很多，中国人的奋勇抗击是主要原因。

——战略上，冈村求胜心切，一意孤行，违背了大本营意思，东主西从变成了西主东从；

——地理上，雪峰山脉山势险峻，河川纵横，200公里的战线，无论打到哪里，都是易守难攻；

——人数上，9个军26个师，对战日军4个半师团5万人，绝对优势；

——装备上，我15个美械师是现成的，还有在印度训练的美械师正准备增援，中方军队兵强马壮，远胜战争末期日本的新兵娃子；

——战术上，日本飞机都调回国内保卫本土了，而中国有陈纳德的绝对制空权，可对日军进行纵深200公里以内的空中封锁；

——后勤上，日军远征，山险路艰，久攻不下，后援被切断，而中国有每月6吨以上的作战物质源源不断从印度输入；

——局势上，日本频遭空袭，溃败早已如刀俎之肉，士气低落，而盟军明知日本将败，士气高昂；

——指挥上，日军高层意见不一，未战先反，而中方志在必得，要在旧金山联合国会议期间，雪洗贯败之耻，扭转形象；

——决策上，冈村多年未回国，不知日本已经溃败，不知开罗会议等国际局势，客观上蒙蔽了他的判断，微观上也犯了蛰居南京，未能及时体察前线态势的技术性错误，而中方一直洞若观火，掌握先机。

事实证明，失败只是个开始。

5月9日，冈村下达撤退的命令，但在5月5日，冈部就违背命令，军队开始脱离战场。

中方大反攻的时刻到了，中方大军、美国飞机上下交织，依山靠水大围攻，收网捉鳖，日军困兽激战，阵地到处是火海、尸山。

最后，中方为配合政府重大会议的召开，及早结束了战斗，留下一个缺口放了日军一马，围歼日军的计划遗憾未得彻底实现。

但无论怎么说，这次战役成了正面会战中中国最大的一次胜利，日军溃败得彻底，一败涂地。

从4月9日到6月7日，2个月的会战，日军伤亡28174人，其中被中方击毙12498人。中方阵亡7737人，受伤12483人。

尤其让王耀武等中方将领不可思议的是，此次战役中日军投降的战俘多得出奇。

以前战争中几个、十几个，最多几十个就不错了。但此次作战，日军竟然有300多人投降当了战俘。

这令王耀武不敢相信。他决定到前线一看究竟，看看这些日俘什么状态。

一到关押地，这个指挥官心软了，原来，他看到这些日军战俘，竟然都是稚气未脱的孩子。

看到他们一个个蓬头垢面的样子，他于心不忍，让看守押着他们去水塘洗洗澡。

这些嘴上没毛的娃娃兵，看到清澈的湖水，扑腾腾争相跳了进去，一个个嬉闹起来。

“日本帝国死期已近，”看着这些娃娃兵，王耀武冷笑着说，“让这些胡子都没长出来的娃娃来打仗，能不完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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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考文献：

李德福《侵华恶魔 冈村宁次》世界知识出版社1995年

刘志民《围歼改击溃的雪峰山战役》党史纵横2015年第一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