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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黛玉称刘姥姥母蝗虫,薛宝钗注解,为何脂批:“触目惊心”?

“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漏了风声,怎么样呢?”在第二十七回,林红玉在滴翠亭内与小丫头坠儿窃窃

“林姑娘嘴里又爱刻薄人,心里又细,她一听见了,倘或走漏了风声,怎么样呢?”在第二十七回,林红玉在滴翠亭内与小丫头坠儿窃窃私语,听薛宝钗称方才林黛玉在附近蹲了许久后,深为焦虑,说出了上面一段话。

林黛玉初进贾府时,是非常的谦卑恭谨的,不敢多说一句话、多走一步路,深怕被人取笑了去。这爱刻薄人的名声,似乎是自薛家住进贾府后才出现的。毕竟文中也曾写到,宝钗进府后,因行为豁达而将目下无尘的黛玉比了下去,黛玉因此有了“抑郁不忿”之意。这样的不忿便是黛玉“爱刻薄人”的根本。

第七回,周瑞家的送宫花,因为贪图方便,擅自违背了薛姨妈吩咐的送花顺序,当送到黛玉手里时,只剩下最后两朵了,黛玉因此也不拿眼瞧,只是刻薄了一句“我就知道,别人不挑剩的也不给我”;第三十四回,因为宝玉挨打一事,薛姨妈母女与薛蟠发生了争执,薛蟠“酒后吐真言”,将宝钗的心事剥得干净,宝钗又愧又羞,哭了一夜,次日黛玉在花阴处瞧见宝钗哭肿的眼睛,便笑道“姐姐也要保重些,就算哭出一缸子眼泪,也治不好棒疮”;此外,黛玉的刻薄话,自然多是对宝玉说的了,无需赘言。

可是如果我们细细一想,便发现许多时候,黛玉的刻薄话,也并非一味的毫无缘由,譬如周瑞家的送宫花一事,其自作主张改了薛姨妈安排的顺序,已然是有错在先,更有黛玉发出质疑时,其一言不发,要么是不在乎,要么是此举并非首例。所以,黛玉的刻薄,谁说是小性儿呢?

至于宝钗,自薛家进府,便和黛玉形成对立关系,两人的恩恩怨怨,几天几夜也扯不清,说黛玉刻薄,宝钗又何尝不在众人面前刻薄黛玉和宝钗“负荆请罪”呢?

所以,黛玉的“刻薄”,多是事出有因。然而有一次,黛玉在众人面前再次语出刻薄话,而这次被刻薄的人不是府中一干主子奴才,却是一个贫苦老妪,此举令许多读者不解,黛玉更因此被冠上“不尊重劳动人民”的帽子。

在第四十二回,刘姥姥逛完大观园后,众钗又因诗社一事在稻香村聚集,李纨发了讨论话题,称惜春被贾母所命,需要告一年的假画画,而作画的内容便是前几日和刘姥姥一起游逛大观园的情景。探春听后便笑了,称这怨不得老太太,都怪刘姥姥一句话。黛玉随后道:“可是呢,都是他一句话。他是那一门子的姥姥,直叫他是个‘母蝗虫’就是了。”

黛玉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笑了,随后又称已经为这幅图想好了名字,就叫做《携蝗大嚼图》。然而这样的戏谑之语,在读者们看来,未免稍嫌刻薄,甚至有蔑视劳动人民的嫌疑。然而问题并非这么简单,因为对于黛玉的戏谑,薛宝钗跟着笑道:“世上的话,到了凤丫头嘴里也就尽了。幸而凤丫头不认得字,不大通,不过一概是市俗取笑。更有颦儿这促狭嘴,他用‘春秋’的法子,将市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这‘母蝗虫’三字,把昨儿那些形景都现出来了。亏他想的倒也快。”

凤姐和黛玉,是荣府口角最锋利的二钗,然而一个市俗一个雅致,也好不相犯,现在从宝钗口中将二人作了对比,使得二人的同异之处愈发明朗。可是在宝钗这一注解中,脂批一句:“触目惊心,请自思量。”

可是,宝钗作此注解,看着并没有不妥之处,何以令批书人脂砚斋惊呼“触目惊心”呢?其实问题就在”春秋“的法子这里,脂砚斋在告诉读者,别轻易漏过此处的“春秋”之法。那么宝钗这“春秋”之法针对的是什么?当然是黛玉说的“携蝗大嚼图”五个字。

如果我们留心,回发现在,自第三十八回开始至第四十一回,荣府里皆是一派欢宴纵饮景象,花二十两银子吃一次的螃蟹宴,而这二十两是庄稼人一年的用度;之后史太君两宴大观园,一人一张高桌,各色食盒应有尽有,“比铁锹还沉”的乌木镶银筷子,一连十个的黄杨木大套杯,一两银子一个的鸽子蛋,几十只鸡来配的茄鲞……

这样的食具、食量、食法、食价,何止是刘姥姥这只“老牛”、“母蝗虫”才能嚼得尽的?必须得是有组织有领导的群体行动,才能将这样的宴席一扫而光啊。而在这些组织行动中,贾母就是这一队伍中的蝗虫王,她成天携领这一众只会安富尊荣的小姐太太公子们吃喝玩乐、穷奢极侈,最终吃得贾府“落得一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故而,黛玉真正的姥姥贾母,就是真正的“母蝗虫”啊。

如此一看,当时在探春的房间,文中写到其拨步床上悬着葱绿双绣花卉草虫的纱账。板儿跑过来看,说“这是蝈蝈,这是蚂蚱”。作者如此刻意点到这些蝗虫,可不就是因为“愤世嫉邪意,寄在草木虫”吗?作者早早为《携蝗大嚼图》作下了铺垫。所以,别说这是黛玉在嘲戏劳动人民,而是作者借黛玉和宝钗之口,在讽刺荣府这一群真正的蝗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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