撰文/赵奇云从建立初期南京政权开始至洪武三十一年71岁去世,由于年少失学,为此在角逐天下之际朱元璋就加大了自学的力度。登基后的朱元璋常常是“戴星而朝,夜分方寝”,学习力度一天比一天大,经常为此“日晏忘餐”,每天处理日常政务后,就是读书,有时更是在“万机之暇”挤出那么一点时间也要把当天的书读完。“太祖……身在行间,手不辍书”《明史纪事本末》描写的就是非常生动的读书画面。“吴王微时,目不知书。起兵后,日亲诸儒,流览神解。”《国榷》
朱元璋画像
不光如此,朱元璋还叫儒臣把古人做事成功失败经验书写在皇宫大殿壁间,以供他“随时省览”。与此同时让身边这些知识分子轮流给自己讲课,开展广泛学术讨论。读书已经成了朱元璋最大的快乐享受,“不昵于声色之好,绝游畋之娱。”《国榷》记载:“上……侈靡,绝游幸,却异味,罢膳乐,泊然无所好。”和文人学士在一起赛诗讲学,再继续夜读,有明一代,从始至终,最善于学习的皇帝,唯朱元璋一人而已。水滴石穿,勤奋的学习,让他逐渐变成了学问大家,诗文水平,和统治理论得到了突破性的进展。刘基形容说:“钦惟皇帝……万机之暇,作为文章,举笔立就,莫不雄深宏伟,言雅而旨远。”
朱元璋书法
清代学问家赵翼饱含深情地概括朱元璋一生的学问境界说:“明祖以游丐起事,目不知书,然其后文学明达,博通古今,……此固其聪明天亶,然亦勤于学问所致。”《廿二史札记》
学以致用是朱元璋最大目的,此后所作的如诏、诰、勅、谕以及一般散文、骈文和箴、铭、跋、诗歌等既规范又创新。
一统天下的第三年决定要清查登记户口,于是给户部下发了一道圣旨:说与户部官知道,如今天下太平了也,止是户口不明白哩。教中书省置天下户口的勘合文簿户帖,你每(们)户部家出榜去,教那有司官将他们所管的应有百姓,都教入官,附名字,写着他家人口多少。写得真着与那百姓一个户帖,上用半印勘合都取勘来了。我这大军如今不出征了,都教去各州县里下着,绕地里去点户比勘合。比着的便是好百姓比不着的,便拿来作军。比到其间有司官吏隐瞒了的,将那有司官吏处斩。百姓每(们)自躲避了的,依律要了罪过,拿来作军。钦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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旨意很清楚,不需费多大力气就能看懂:天下终于太平了,但户口仍旧是一笔烂账,由中书省宰相机构负责编制户籍册,户部贴榜公告,地方官将管辖百姓据实登记。军队正好闲着,就到地方上去挨门逐户地核对比勘。
不过, "笑点”出在了这圣旨的行文,也忒口语化了,简直令人喷饭。哪怕是只受过中学语文教育的学生也会说出个“尔等” "汝”之类文言的第二人称代词,但是朱元璋呢,“你每”(元明时期的“们”写作“每”) 更别说还有“哩” "着” "了”之类的口语用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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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较严肃的圣旨内容和语气来讲,读他的白话圣旨,总是觉得很有特色,有这么一道圣旨,某群岛有倭寇来犯,地方官员请示如何处理。朱元璋发下一道圣旨说:“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告诉百姓每(们),准备好刀子,这帮家伙来了,杀了再说。”中国的封建帝制实在漫长,浩如烟海的圣旨大多千篇一律,唯有朱元璋的圣旨能让人眼前一亮。
这类文风奇特的圣旨,数量还不少。北京国子监里竖立着一通明初碑刻,是皇帝对学子的教谕,上而说道:“恁学生每听着:先前那宗讷做祭酒呵,学规好生严肃,秀才每循规蹈矩,都肯向学,所以教出来的个个中用,朝廷好生得人。”另外一道圣旨里,明成祖朱棣也颇具乃父之风:“俺汉人地而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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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这样一份圣旨,仿佛朱元璋不再是那个冠冕堂皇的皇帝,而是拿着一份讲稿,用一口浓重方言说道的村干部。难道朱元璋没有得力的文臣吗?肯定不是,元未明初,宋濂、章溢、刘基、叶琛等人并称为“浙东四先生”,是当时无出其右的文学家,写一篇骈体四六文自是倚马可待。有人说,朱元璋保持了底层出身的淳朴底色,故不以白话为羞耻。这也不太合逻辑,因为没有必要在圣旨上如此行文,来刻意突出自己的出身。到底是什么使得明代初年的圣旨呈现出如此面貌?
满口白话的元代圣旨
1367年,朱元璋发布《北伐檄文),出兵北伐,攻打元朝。但朱元璋说过一句话:“元虽夷狄,然君主中国且将百年,朕与卿等父母皆赖其生养。”一言以蔽之:朱元璋生在元朝。而元朝白话圣旨,潜移默化中对他产生了影响。
比如北京法源寺现存的一通元代延祐四年的圣旨碑,碑文是这样的: "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 皇帝圣旨里:军官每根底,军人每根底,管城子达鲁花赤官人每根底,往来的使臣每根底,宣谕的圣旨:成吉思皇帝、月古台皇帝、薛禅皇帝、完者笃皇帝、曲律皇帝圣旨里“和尚、也里可温、先生每,不拣甚么差发,休当告。天祝寿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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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细看下来,只觉得每一个汉字都认得,却不知道说了什么。这种奇怪的行文方式,叫做“硬译公牍文体”。这是元代特有的一种文化现象,将蒙古文翻译为汉文时,须严格而生硬地遵循蒙古文的语法,于是词汇大多采用元代的汉语口语,语法却是蒙古语的。比如“军官每根底’这一句,前面说过了“每”就是“们”,而"根底”是蒙古语介词“向”的直译,因此这句话的意思是“向军官们”。其他诸如“里”“呵”“者”“俺”“甚么”,都是当时的口语用词。朱元璋一边继承了蒙元圣旨的白话风格,一边对蒙古文语法进行“拨乱反正”,遂形成了明代初年的白话圣旨。同时加上其学问创造,让那个时代的圣旨多了一道生动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