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宣宗年间,有一次进士放榜,进士们在宦官们的引领下,入朝谢恩,他们依次而行,鱼贯而入,吸引了其他官员们羡慕的目光。隋朝开创的科举制度,在经历了唐朝整整一个时代的发展,已经变得越来越重要。唐朝人想要做官,本来可以通过举荐、恩荫和科举三种途径,但进士们显然越来越受到皇帝的器重,前途更为光明。
领路的宦官更是洋洋得意,似乎他走在状元的前面,就是状元中的状元。他不断吆五喝六,还厉声呵斥了前面一位老官员:快躲开,快躲开!这位宦官不是不长眼睛,而是他太机灵。他看到这位老者,穿着品级不高,而且已经步履蹒跚,满头白发。
这就叫做看人下菜,如果前面是穿紫衣的宰相,这位宦官断然不会如此。这位老官回过头,看看宦官颐指气使的神情,又看看后面春风得意的进士们,气愤地说:你开道的时候,不要看穿着取人。要知道,老婆婆在十几岁的时候,也曾涂脂抹粉的!
放在现在说,这位官员的意思是自己也曾阔过,在当时的语境下,那是表示老子也曾是进士!这话没有说错,此官员叫做薛逢,确实是唐武宗会昌元年辛酉科崔岘榜进士,而且成绩优秀,是该榜的第三名,堂堂探花郎!
然而,在别的进士高歌猛进的时候,他的官却越做越小。是薛逢生不逢时吗?显然不是,他所在的年代,唐朝朝廷对于进士异常重视,薛逢的官运不佳,主要还是他管不住自己的一张嘴。
薛逢能考中探花郎,才华是显而易见的。对此,薛逢是很自负的。古往今来,自负的人很多,包括李白也很自负,但薛逢自负走入了极端,变成了自大。自大倒也罢了,他偏偏还要出语讥讽,写诗歌嘲笑文采不如自己的同事。
本来,薛逢在进士科考场上认识了彭城人刘蠪,两人的关系一度非常不错。然而,薛逢看不起刘蠪,认为他的学识不如自己,还写诗讽刺。这白白失去了一个朋友,多了一个敌人。等到刘蠪在大中年间当上宰相时,有人推荐薛逢知制诰,专门为皇帝起草诏书。刘蠪却狡诈地说:“当上知制诰,需要地方从政经验,薛逢显然不够资格,还是去地方历练吧。”
这一句话,就打发薛逢出京担任巴州刺史。那是当时没有开化的地方,薛逢等于是被外放,失去了在天子面前抛头露面的机会。薛逢讽刺刘蠪的诗,没有流传下来。然而,当另一个同榜进士杨收被任为宰相的时候,薛逢却写下了一首《贺杨收作相》,继续讽刺自己的同学:
阙下憧憧车马尘,沉浮相次宦游身。
须知金印朝天客,同是沙堤避路人。
威凤偶时皆瑞圣,潜龙无水谩通神。
立门不是趋时客,始向穷途学问津。
诗中前半部分是在描写杨收拜相之后,将会有着一派风光热闹的场景。然而,他在后面却表示,别看杨收是可以随时面君的宰相,其实也和自己一样,以前都是要避让官驾的普通百姓。现在杨收威风十足了,自己不过也是因为虎落平阳而已。
这番话,哪里有多少拜贺之意,倒是酸溜溜地向杨收示威。刘蠪能够赶走薛逢,杨收自然也不用客气,将其贬为蓬州刺史。直到杨收被罢相之后,薛逢这才有机会返回京城,担任太常少卿一职。
按理来说,祸从口出是古训,也是颠扑不破的真理,薛逢这么聪明的人不应该不知道。但是,他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巴,因为他的第三个同年王铎又当上了宰相。薛逢毫不犹豫,又写下了这首《句》:
草荒留客院,泥卧喂生台。
碧碎鸳鸯瓦,香埋菡萏垆。
初日晖晖上彩旄。
金鞍俯鞚尘开处,银镝离弦中处声。
昨日鸿毛万钧重,今朝山岳一朝轻。
这首诗中,别的都好说,只是最后一句惹出事来。“今朝山岳一朝轻”有的版本作“今朝山岳一尘轻”,它的意思是王铎没有拜相时,非常重视和自己的友谊,等到王铎拜相之后,显然就将两人的关系不当回事了。
不管这是不是真的,当然令王铎非常怨恨。于是,薛逢在此遭贬。这张大嘴巴,如果为的是公事、大事而开炮,也许还会留下好名声。然而,他都是一顿牢骚,诗歌固然写得不错,才华却用错了地方。白白得罪那么多人,也浪费了大好前程,还被当作另类,薛逢的失败,值得我们深思。